世界历史

我同乌干达总统约韦里·穆塞韦尼是老相识，但已有25年未曾谋面。最近，他来北京出席中非合作论坛峰会，我们得以相聚。忆往昔在乌干达的一段密切交往，谈乌干达近年来的发展与变化，我们度过了一个愉快而难忘的夜晚。

    昔日老友北京重逢

    我同穆塞韦尼初识于1979年4月。那时，我在乌干达首都坎帕拉担任新华社常驻记者。邻国坦桑尼亚的军队打过来，用武力推翻了乌干达暴虐的伊迪·阿明政权。长期遭受这个政权迫害的乌干达流亡者纷纷从国外归来，其中就有反阿明游击队的领导人穆塞韦尼。我当时只知其名，而不识其人。一次，我到那些刚归来的流亡人士的聚居地采访，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身着迷彩服的英姿勃勃的年轻人，想必是出于肤色的判断，他扬起右手，用汉语打招呼道：“你好！”于是，我们彼此做了自我介绍，原来他就是穆塞韦尼。他告诉我，在坦桑尼亚十多年时间，他同那里的新华社记者是朋友，希望这层关系今后在乌干达能够延续。就这样，我们一见如故，彼此一直以同志相称。

    这次在北京同穆塞韦尼相聚是在11月3日他会见中国企业界人士的一个晚宴上。如果说当年的初识完全是出于偶然，这次重聚则是乌干达驻华使馆的刻意安排。我并非企业界人士，却不仅与穆塞韦尼总统同席，而且座位就在他的右手边。他和夫人在热烈的掌声中走进宴会厅，与客人一一握手。我从他同我握手时的表情判断，他没有认出我来。二十多年的暌隔，他当年那满头乌黑的卷发已几乎脱尽，我的变化恐怕也超出他的想象。落座之后，客人纷纷向他奉递名片，我也未能免俗。他接过我的名片时不禁一怔，炯炯目光注视着我：“新华社！？高先生！？”我应声之后补充一句话：“阁下在坎帕拉时称我高同志。”仅此一提，看来当即就唤醒了他昔日的记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问道：“我们多少年没见面了？”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你的贺电我收到了，谢谢。”

    他所说的贺电，是我发给他的一封电子邮件。那是2001年他重新当选总统时，我偶尔从因特网上发现乌干达总统府的一个邮箱地址，就随手敲了几句话发过去。他收到没有，我没再注意。事隔五年，没想到他还将此事挂记在心上。

    带上《毛选》去打游击

    说话间，晚宴开始，一道高汤送上来。我们的话题不知怎么由此转到他们家的小米粥上来，勾起我当年同他交往的一些回忆。在坎帕拉那些时日，我几乎每周都去穆塞韦尼的办公室，一边喝乌干达咖啡，一边交换对乌干达时局的看法。我们分社离他的住宅很近，我也不时前往。他夫人珍妮特常以亲手熬煮的小米粥飨客。我们一边喝粥一边聊天，天南海北，彼此逐渐加深了了解。

    穆塞韦尼曾在坦桑尼亚上大学，阅读过大量马克思、列宁、毛泽东的著作。后来，他又流亡到那里一边教书一边筹建游击队，决心用武力推翻阿明政权。在阿明政权被推翻的前夕，在坦桑尼亚人士的撮合下，流亡在国外的乌干达各政治组织和军事派别联合组成民族解放阵线，他也参加了。但是，他人马不多，只能屈居这个阵线的军事委员会副主席一职。乌干达新政府建立后，他先是担任国防国务部长，无论在私下还是在公开场合，经常讲的两句话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和“军队必须政治化”。后来，他遭到占主导地位的前总统密尔顿·奥伯特势力的猜忌和排挤，改任地区合作部长这样一个闲职。他满腔的郁闷情绪在交谈中不时流露。他不时给我打电话，索要在北京出版的英文《北京周报》和《中国建设》，有一次还索要《毛泽东选集》。

    那是1980年底，他创建和领导的乌干达爱国运动在大选中失败。下一步怎么办？我相信，志存高远的穆塞韦尼肯定会另觅出路。我到他的竞选总部采访时，他总是说：“总会有事做的，走着瞧吧。”一天，他打电话来，邀我到他家小坐。见面后，他大概是担心“隔墙有耳”吧，就领我走出客厅，坐在院中的一棵芒果树下，开门见山地提出，能否给他提供250套英文版《毛泽东选集》。他见我面有难色，就又改口说：“能找到多少算多少，希望尽快。”经过一番努力，我找到五本给他送去。不久，他就从坎帕拉“消失”，带着这些书籍进入西北部丛林打游击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次北京相见，旧事重提，他对我提供书刊事表示感谢。我则问他当时是如何做出进入丛林的决定。他说，在那次大选失败本是预料中的事，这不是他决定进入丛林的主因，只能说是诱因。他进入丛林的主因，是他认识到，乌干达虽然早就宣布独立，但殖民主义的政治影响仍在，当政者大都是殖民主义的傀儡。另外，乌干达像许多非洲国家一样，部族、宗派利益至上，民族国家意识淡薄。这需要做一番根本性的改造。因此，他早就下定决心，要破除这一切，建立一个真正独立、统一的乌干达。进入丛林后，穆塞韦尼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组建自己的军队。经过五年的游击战争，他于1986年1月打回坎帕拉，夺得政权。

    执政思想灵活务实

    穆塞韦尼当年的战友，不少我也认识。因此，一边用餐，他一边向我介绍他们现在的情况。他们大多身居军政高位，有的曾几次来华访问。那么，当年与他属于不同政治派别的几位激进人士的情况又如何呢？对我提出的这一问题，他毫不规避，说有的已经过世，有的在大学教书，有的则流亡国外。他强调，他很看重这些人。但是，他同时认为，任何人都不能一味地“激进”，有时也需要“务实”，需要灵活变通。

    我觉得，他论及的是一个很重要的思想观点，反映了他自己执政前后思想变化的某些轨迹。当年的穆塞韦尼思想也是相当激进的。但是，当政之后，他在各方面均采取了灵活、务实的政策。在政治上，他一反几位前任偏狭的部族和宗派观念，奉行民族包容与民族和解的政策。他强调乌干达是各部族人民、各宗教信徒共同拥有、共同建设的国家。他延请执政党以外的一些有代表性的有识之士一起入阁。他吁请一些流亡国外的异见人士回国工作。

    穆塞韦尼告诉我，乌干达现在的政局总体稳定，只有极少数人在北方作乱。乌干达政府一方面坚决保护民众利益，对叛乱分子的破坏活动严加惩处，另一方面提出停火谈判，尽量使一些误入歧途者回归正常社会。在经济上，穆塞韦尼坚持实行“混合经济制度”，制定了一系列促进工农业恢复与发展的政策。现在的乌干达与我在时相比已经大变样。讲到这里，他还特别邀请我亲自去看一看，做一个对比。我感谢他的盛情，我相信他所说的话。

   想与中国实现双赢

    穆塞韦尼强调，乌干达现在还很贫穷，但他将致力于将乌干达建设成为现代国家。他指着会场上悬挂的“乌干达得天独厚”的会标说，这个说法是不错的，但更重要的是，乌干达还有雄厚的人力资源、优越的投资环境和全方位的开放政策。乌干达是最适合投资的非洲国家之一。

    穆塞韦尼总统高度评价中国同包括乌干达在内的整个非洲国家的友好合作关系。他说，中国从上个世纪50年代起一直支持非洲的民族解放运动，这些年又大力支持非洲脱贫致富。中国不但帮助乌干达修公路、建电站，而且向包括咖啡、棉花在内的诸多乌干达商品开放市场，实行零关税。这使乌干达获益良多。他请求在场的中国企业界人士相信，只要到乌干达投资，必定会实现双赢。“你们肯定会挣钱，我们也肯定会受益。”穆塞韦尼总统在晚宴上的讲话，赢得一阵阵掌声。

    我发现，他讲话仍然像过去那样充满激情。不同的是，过去他大多讲政治，而现今则更看重经济，更看重国家的建设和发展。审时度势，与时俱进，这也许是饱经战乱的乌干达在他的治理下正在迅速恢复与发展的重要原因吧。
（责任编辑：陈久艺）

• 上一篇：越南战争有两个秘密很少传出，美国这封档案解密震惊世界
• 下一篇：美国的新闻自由与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