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侠原来与彭真他们关系很熟,她唱得确实好。我看到江青对她也很好,但是她好像是受到什么人鼓动,就是不大听江青的话。文革开始后,底下的群众斗她,说她是彭真黑线的人,要她交待和彭真他们的关系。江青说,不要斗了。还是要让她出来演阿庆嫂。可是她还是不肯按江青的意见改戏,甚至出工不出力。所以江青只好叫洪雪飞来代替她。江青跟我说,洪雪飞比起赵燕侠来,那不是差一点,而是差了一个档次。但赵燕侠争取不了,也没办法。 在看《白毛女》时,我提了个意见。我说剧中的喜儿出逃,好像是有点个人奋斗。她一个人怎么生存呢,这比在孤岛漂流的鲁滨逊还难啊!哪怕有个人同她一起逃出去也好一点。剧团的人觉得我讲的有道理,还真的去改了。他们设计了一个丫头同她一起出逃。江青知道了,就批评我说,你别去瞎提意见了。白毛女一个人逃出去,这是群众已经熟知了的,你弄两个人跑出去,那还叫不叫白毛女啊。你有什么意见得先跟我商量。你下去这么一讲,人家不改也不好。不过她认为我的意见还是有合理的一面,后来就在剧中增加了一下群众场面。 对芭蕾舞,江青其实并不很懂,但她努力去学。英国芭蕾舞《红菱艳》那部电影她都看了十几遍,还总叫我陪她一起看。开始我还觉得蛮好看,看了几遍我就觉得烦了。但她还是专心致志地在看,她要从中找到芭蕾舞的特点,它的艺术形式,它的表达方式。她说,芭蕾舞的艺术语言很大一部分就在脚尖上,它是用脚尖来说话的,肢体语言就是舞蹈艺术的灵魂。她还说,电影表演要看眼神,电影的特写镜头很多都是写眼神的,它是用眼神来说话的。她还教我,看人也是要看他的眼神,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说,毛主席老引《红楼梦》里的那句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讲的就是处事看人,她说,你只知道看书,写文章。再下去就成书呆子了。她那时把我看得像她弟弟一样。她对我说,我没有弟弟,我就把你当弟弟。 江青所领导的京剧革命,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在艺术上都是非常成功的。这对后来的文化大革命影响很大。 1.3 江青和《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 1965年3月,江青在上海,通过上海市委书记处书记兼市委宣传部长传部长张春桥找到姚文元、要他写评《海瑞罢官》的文章,并交给他一本刊登吴晗《海瑞罢有》剧本的《北京文协》杂志。这件事得到了华东局第一书记柯庆施的人大力支持。当时上海市委的陈丕显、曹荻秋也都是积极参与和支持写作评《海瑞罢官》这篇文章的。文革结束后把这件事说成是江青他们瞒着上海市委“秘密”进行的。 这是不对的。在1966年上海工人起来造反的时候,曹荻秋还叫人到北京找过我,说上海市委是积极支持批判《海瑞罢官》的,所以他们是“红线”上的人,不是“黑线”上的人,希望中央文革出面对上海造反的工人做工作。 还有的人说,江青开始时是找李希凡批《海瑞罢官》的,但被李希凡拒绝了。这也是胡说。李希凡跟我很熟,上世纪90年代我当面问过他。他说,哪有的事!江青交给我任务,我当时是很高兴的。他说,别说是江青叫我写,就是总编来叫我写,我也不能不写啊。可是他当时手头确实还有别的任务,一下子抽不出时问来。而且他那时对吴晗的《海瑞罢官》根本不了解,他怕完不成这个任务。而江青也不能等到他完成手里的工作再去熟悉材料,再来写这个文章。所以就另外找人了。我跟李希凡一直都很好,我相信他的话。我建议他把这个过程写出来,他答应了。不知道现在他写出来没有? 江青后来跟我说过,本来曾想到让你一起来参加写的。但当时你正在参加批判李秀成的讨论。李秀成讨论结束后,你又去农村搞四清了。四清回来后你又生病住院了。江青是在1965年12月,我发表了《为革命而研究历史》这篇文章之后,跟我说这番话的。她说,我没找你,你自己倒参加进来了,这也挺好。 还有人说《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这篇文章是按照毛主席预先的布置写的,而后他还亲自改了三遍。这种说法应不符合事实。江青跟我说过,她是和主席商量过组织人写这篇文章的。但具体怎么写?主席并不很清楚。主席后来说,这篇文章“没有打中要害。要害是‘罢官”。如果主席看过文章后并亲自改过三遍,怎么会对文章未击中要害这点不加以修改呢?据我所知,姚文元的文章写好后,江青确实送请主席审閲,毛主席也说他看过三遍。但从现有档案看并未看到主席对姚文元文章的文字作过修改,现存的文革回忆文章中也没有任何人能引述主席对姚文元的文字修改。毛主席看过姚文元的文章但未动笔修改,应该是真实的。 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的文章在上海《文汇报》发表后,受到了彭真的坚决反对和抵制,他不许中央和北京的报纸转载这篇文章。邓小平也是反对这篇文章的,他曾对吴晗说过,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照样打牌。 党内也有很多人,像总理、叶剑英等是支持批判吴晗的。1965年的11月26日罗瑞卿在上海时见到江青。江青跟他说,姚文元在上海写了《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文汇报》发表了,但北京的《人民日报》、《北京日报》都不理睬。罗瑞卿当场表示,我们《解放军报》支持。他马上打电话给《解放军报》社,说《海瑞罢官》是大毒草,叫《解放军报》立即在第一版上全文转载姚文元的文章,并加了一个态度很鲜明的编者按。后来还听说,周总理11月26日在上海向毛主席汇报工作。周总理得知姚文写作与发表是毛主席同意与支持的。27日回到北京,即向彭真讲明,并与他一起审定《人民日报》转载姚文的按语,在11月30日在《人民日报》、《北京日报》上作了转载。 姚文元的文章,我也是从那天的报纸上看到的。那时《文汇报》记者艾玲来北京,她分别找了我和关锋等人,想听听北京学术界对发表这篇文章的反映。艾玲跟我说,她听江青同志介绍过我的情况。我那时和关锋还不在一起,我俩也没有商量过,但却都对姚文元的文章表示了支持。艾玲听了我们的意见大为高兴,因為她跑遍了整个北京,没有在学术界找到什么人支持姚文元的文章,现在居然有关锋、戚本禹表示支持!她就把这个情况反映了上去。主席、江青对我们很满意,我们就成了北京的左派,我支持姚文元主要是从革命的立场出发的。但从心里说,我觉得姚文元的文章有些地方写得还不够理想,一个是没把“清官”问题说清楚。没有揭露出“清官”在本质上也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另外,我觉得把海瑞“退田”和1962年的“包产到户”、“单干风”联系在一起,也有点牵强。海瑞要大官僚徐阶把多占的土地退出来,退给其他的官绅地主。可当时主张“包产到户”、单干的人,是要人民公社向农民退田。两者不是一码事。 1965年12月21日毛主席说,《海瑞罢官》的“要害是罢官”。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一九五九年我们罢了彭德怀的官,彭德怀也是'海瑞'。”一个是为海瑞鸣不平,一个是为彭德怀鸣不平的。这才把《海瑞罢官》这出戏的主题给点出来了。 我当时听了主席关於《海瑞罢官》要害问题的传达,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难以相信,怎么深居简出的毛主席对社会动向的了解竟然会那般细致入微。当时,1960年初期,社会上确实存在一股很大的势力,他们确实借著《海瑞罢官》这部戏剧在为1959年庐山会议翻案。他们认为彭德怀就是现代海瑞。他们不管海瑞和彭德怀所主张的退田内容有什么不同,反正认为从公社退田单干才是中国农村的出路。他们认为彭德怀是为民请命,所以才遭到了海瑞同样的命运。“罢官”。 吴晗老觉得他的《论海瑞》是奉胡乔木之命而作,而且不是刮“翻案风”、“单干风”。但在当时的社会思潮中,那股逆时代发展的暗流才不管这些,他们就是要借助《海瑞罢官》这个题目来阻止中国社会主义改造,为复兴中国的资本主义道路鸣锣开道。所以双方都在上纲上线,而且上得都很高,只不过一方是明线,一方是暗流。 为什么一篇文艺评论文章会引起这么大的历史反响,关键是文章背后双方所代表的社会力量的对抗和冲突。这才是要害,其他都是枝节。吴晗、邓拓、彭真、姚文元、张春桥、江青等等的个人命运不过是这两股强大社会力量总体对抗和衝突中不可避免的章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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